每日热议!灿如宝石的诗词——我读《百川东到海》
灿如宝石的诗词——我读《百川东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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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章泉
在《百川东到海》洋洋洒洒数十万言的文字中，间忽引用的古典诗词和联语，闪烁在字里行间，似粒粒宝石抢眼夺目。这些字词看似信手拈来，实质别具匠心，停下来一琢磨，禁不住要体会一番中国古典文化的博大精深，感叹古人才情的影响深远，尤为钦佩小说家郑欣对我国旧体诗词的阅读之广，积淀之深。
我大致检索了一下，有24处之多，按照不同语言环境的引用，我将之归为四类：一类是原文全引；一类是引其中某句，或几句；一类是引用多次；还有一类是套用古诗词。
第一类
盛世和声：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这是北京正乙祠戏楼门前的匾额，原来有个横批“人生如戏”。但小说里写的是“盛世和声”，其中缘由不尽清楚。这副对联表达的是“台上演的戏悲欢离合，几千年来都在发生，看着台上表演的观众，又何尝不是剧中的人物，真正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就在这副对联出现的前后，小说对正乙祠戏楼历史、格局、功用、池中的戏迷、台上的演员好一番浓墨重彩，“真乃一幅人间富贵繁华景象”。对联的引用，前后对照，暗示了熙熙攘攘人世背后的荒凉冷寂。
扫径猗猗有绿筠，频伽鸟语说经频。引流何必浮觞效，岂是兰亭修禊人。这是乾隆皇帝为潭柘寺的猗玕亭题的一首七言绝句，意思是“打扫小路的时候看到竹子的青皮很柔美，频伽鸟鸣叫着好像在说经文。在环曲的水渠旁集会不必在上流放置酒杯，难道是效法在兰亭祓除不祥的故事吗？”
小说中举凡建筑的描写，都是极用心的，这里所引诗句，正是源于对“辰轩榭”水榭的描绘，因为“辰轩榭”是参照了潭柘寺的猗玕亭的结构修建的，唐炳铨又特别喜欢乾隆皇帝的诗歌《猗玕亭》，方有此诗的引用。侧面表现了唐炳铨喜悦的心情。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这是杜甫的《春望》，后面将作为第三类进行专门分析，这里不展开来讲。
北书来无期，雁不到梅岭。欲遗双鲤鱼，枫叶江路永。平生中心愿，褊短不获骋。富贵安可为，吾亦有岑鼎。这首诗引用在方可为巧取豪夺唐家的坪林山庄之后，因山庄更名岑鼎宝苑，方自然而然全诗引用。诗为北宋诗人、书法家黄庭坚所作，细读此处延展开来的文字，岑鼎宝苑在敏之的心里，因“于大义上都有失一个天然”，所以别具讽刺的意味。
第二类
千江有水千江月。句出宋代《嘉泰普灯录卷十八》，后一句是“万里无云万里天”。这两句是境界极高的佛家偈语。前一句，月如佛性，千江则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即有月；人不分高低，有人便有佛性。佛性在人心，无所不在；就如月照江水，无所不映。任何一位众生，只要他有心学佛，他便会有佛性，任何一条江河，只要有了水，他就会有明月。后一句，天空有云，云上是天。只要万里天空都无云，那么，万里天上便都是青天。天可看作是佛心，云则是物欲、是烦恼。烦恼、物欲尽去，则佛心本性自然显现。
这里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敏之，借用这句诗来评价林黛玉的豁达透彻，也表现了敏之别与常人的聪慧。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出自唐代李商隐的即景抒情诗《登乐游原》中的一句，意思是虽然夕阳无限美好，可惜的是已接近黄昏时刻，美好转瞬而逝。全诗共四句：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细看当时的语境，其引用仍然是为突出敏之的性格。当罗丹眉宇间满是怅惘之色时，敏之却将诗句作了小小的调整，改为“夕阳近黄昏，却是无限好”。这一改，字面意思没变，但敏之乐观向上的性格却分外明显。
人间至味是清欢。句出北宋苏轼的《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全诗是“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所引诗句的意思是“人间真正有滋味的还是清淡的欢愉”，寄寓着作者清旷、娴雅的审美趣味和生活态度，给人以美的享受和无尽的遐思。
这句诗是唐炳铨随口吟出的，面对一碟小菜的有感而发。
偷得浮生半日闲。句出唐代诗人李涉的《题鹤林寺壁》，原诗四句：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意思就是“从烦闷、失意中解脱出来，去到一个幽雅脱俗的地方，让身心得到修养。
仍然是唐炳铨的感慨，想想自己戎马半生，为的就是这片刻的安宁。其实，结合前后文字，这里有小说作者预设的伏笔，巧妙的铺垫。
有情人终成眷属。此话出自“叹人间真男女难为知己，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作者王实甫通过《西厢记》里的主人公发出的对美好爱情的真诚呼唤。
小说中是才女大作家罗丹由衷的感叹，借用此诗句对淳袏与惠茗这对新人的祝福。
命里有时终须有。词句摘自《增广贤文·上集》，意思是“命里面要来的挡都挡不住，命里面没有的强求也是无济于事，什么都要随其自然”。
此处是敏之与惠茗关于唐家发展前景的对话，在敏之言谈中顺带而出的诗句，表现了敏之与世无争的宽广胸怀。
一片冰心在玉壶。出自唐代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原诗四句：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所引诗句的意思是“从清澈无瑕、澄空见底的玉壶中捧出一颗晶亮纯洁的冰心以告慰友人”。
所引诗句是敏之看见新婚的丈夫拿出珍藏已久的爱物“羊脂玉方壶”之后，情不自禁的感慨，借用古诗句表达了对丈夫的感激。
良宵花解语，静日玉生香。语出《红楼梦》，“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是说的袭人对宝玉的劝诫，“情切切”说明了袭人对宝玉的感情，而“良宵”就表示了时间是在晚上，“花”是说明袭人的姓，袭人姓花，“解语”是故事的主题，就是劝诫宝玉的意思。“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跟上一句是对仗的，主要讲的是宝玉为了不让黛玉吃晚饭就睡觉而生病，就编了一个关于黛玉的故事。“意绵绵”跟“情切切”一样是说的两人的关系，“静日”表明了故事发生在一个安静的中午，“玉”暗含了两人的名字，“生香”就是宝玉讲的故事的一个缩略。
这个诗句表现了敏之多丈夫唐淳祐的理解和信赖。
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句出唐代杜甫的《新婚别》，前一句的意思是“昨天晚上草草成亲，今天早晨便匆匆告别，这婚期岂不是太短，太短”；后一句可解释为“你不用为新婚离别难过啊，要在战争中为国家多多出力”。
这是在唐淳祐与新婚中的妻子敏之，短暂相处后即将随部队开拔中，敏之随口念出的诗句，表现了敏之复杂的心里。但她总归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子，很快她又念了“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来宽慰丈夫。前后两句的引用，作家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从人性的角度讲，敏之心里的矛盾合情合理，但再引一句，却又非常吻合敏之的性格。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出自唐代王之涣《凉州词二首·其一》，原诗四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意思是“纵眼望去，黄河蜿蜒曲折源远流长，流到了天地的尽头，与远处的白云连在了一起，就在黄河上游的万仞高山之中，一座孤城玉门关耸峙在那里，显得孤峭冷寂。”
这是桃叶离开北京回老家的途中，看见黄河忽然想起小姐敏之曾经吟诵的诗句，表现了桃叶对家乡的喜爱之情。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句出唐代李白《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原文：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所引诗句的意思是“月亮里白兔捣药自秋而春，嫦娥孤单地住着与谁为邻？现在的人见不到古时之月，现在的月却曾经照过古人。古人与今人如流水般流逝，共同看到的月亮都是如此。只希望对着酒杯放歌之时，月光能长久地照在金杯里”。
这是伤愈后的唐淳祐，在由山东秘密返回北京的途中，对漂泊人生的慨叹，由李太白的诗一下子联想到了人生际遇的无常。
百无一用是书生。句出清代诗人黄景仁《杂感》，原诗共八句：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招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所引诗句的意思是“世上有千种职业，唯一没有用处的就是书生”。此句凸显了诗人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无力伸展志向的困境。
就在引用这句诗的前后，作家铺排了大量的笔墨，对唐淳祐，这位曾经的唐府二少爷的心里进行了多个层面的深刻的剖析，由家庭的变故、国家的动荡到自己的无可奈何，从而表现了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以唐淳祐为代表的一部分青年的迷茫和困顿。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出自东晋陶渊明的《饮酒·其五》，原诗十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所引诗句的意思是：诗人在自己的庭园中随意地采摘菊花，偶然间抬起头来，目光恰与南山相会。“悠然见南山”，按古汉语法则，既可解为“悠然地见到南山”，亦可解为“见到悠然的南山”。所以，这“悠然”不仅属于人，也属于山，人闲逸而自在，山静穆而高远。这句诗紧跟前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同样表现了唐淳祐郁郁不得志，痛恨自己优柔寡断消极冷淡的性格，表面平静，内心焦灼的生存状态。
天生我才必有用。出自唐代李白的《将进酒》，它的下一句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其意思是“上天造就了我的才干就必然是有用处的，千两黄金花完了也能够再次获得”。这里借用来鼓励陷入彷徨无助，敢于沉沦中的丈夫淳祐，间接反映了敏之处乱不惊，自信从容的性格。
一失足成千古恨。句出明·杨仪《明良记》和清代魏子安的《花月痕》，比喻一旦犯下严重错误或堕落，就成为终身的憾事。
这句古诗是由敏之的话带出来，反映了她对乱世当中丈夫处世的信赖。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出自两汉李延年的《李延年歌》，原诗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意思是：北国有一位美人，姿容简直是举世无双，她娴雅之性超俗而出众，不屑与众女为伍，无人知己而独立。她看守城的将士一眼，将士弃械，墙垣失守；她对君临天下的皇帝瞧一眼，皇帝倾心，国家败亡！您难道不知这具有倾城倾国之貌的佳人，一旦错过就再难得到了。借用此诗句，揭示了惠茗自我感觉良好，执迷不悟的心里。
第三类
杜甫《春望》个别诗句和全诗引用，在小说里前后出现了三次，其中两次是全诗引用。这首诗全篇围绕“望”字展开，前四句借景抒情，情景结合。诗人以写长安城里草木丛生，人烟稀少来衬托国家残破。起首一“国破山河在”，触目惊心，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历史沧桑感。写出了国破城荒的悲凉景象。“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两句以物拟人，将花鸟人格化，有感于国家的分裂、国事的艰难，长安的花鸟都为之落泪惊心。通过花和鸟两种事物来写春天，写出了事物睹物伤情，用拟人的手法，表达出亡国之悲，离别之悲。体现出诗人的爱国之情。诗人由登高远望到焦点式的透视，由远及近，感情由弱到强，就在这感情和景色的交叉转换中含蓄地传达出诗人地感叹忧愤。国家动乱不安，战火经年不息，人民妻离子散，音书不通，这时候收到家书尤为难能可贵。诗人从侧面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痛苦和人民在动乱时期想知道亲人平安与否的迫切心情。同时也以家书的不易得来表现诗人对国家深深地忧虑。结尾两句，写诗人那愈来愈稀疏的白发，连簪子都插不住了，以动作来写诗人忧愤之深广。全篇诗情景交融，感情深沉，而又含蓄凝练，言简意赅，充分体现了诗人“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
全诗抒发了诗人忧国、伤时、念家、悲己的情感，以及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目睹圆明园的断壁颓垣，联想到现实里的民不聊生，衰微国势，淳祐有感而发，借用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的诗句，抒发了自己内心苍凉的情感。这在第73页，是第一次引用。
在第301页，小说引用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全诗。当时的语境，是共产党人罗丹在教孩子们学习这首诗，借此表现罗丹可贵的爱国情怀，并由此引导孩子们从小要有报国之志，爱国之心。
在第432页，再次引用全诗，借此描写淳袏与儿子的亲情，进而表达对妻子罗丹的思念和缅怀。
第四类
亭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是明显套用了“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诗句。“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出自东晋虞喜所作的《志林》一文，说的是晋中期有位叫王质的樵夫上山砍柴，遇两童子下围棋，就在旁边观看，回家后发现离他上山的时间已经过去八百多年了。
这依然是唐炳铨的慨叹，听得二姨娘似懂非懂，隐隐觉得像一枚青橄榄，涩重异常，心内不由得一阵突突乱跳。这暗示了唐炳铨中毒身亡的必然结果。
孟母择邻千年事，家风美名古今谈。有为却道无为处，难向菩提问短长。这是巧妙地采取古诗句中藏头诗的写法，来传递“孟家有难”的信息。
《百川东到海》的主题具有显而易见的政治色彩，但围绕这个严肃主题的部分文字却很温暖，甚至妙趣横生，因此，给小说带来了较为强烈的阅读快感和审美特性，并很好摒弃了传统叙事中动辄便是说教的毛病。
文学作品的教育功能固然重要，但怎样在艺术化的处理中给人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尤其必要。《百川东到海》在教化与美感方面的考量和取舍，彰显着作家的写作功力和倾向，同时，也反映出作家知识储备的多少和对小说叙事节奏微妙的收放。《百川东到海》有些看似闲笔的处理，仿佛是要退到政治的远处，实质上，作家是在强化俗世的情趣，我想，更多的读者还是喜欢这一类的文笔。
【作者简介】陈章泉，贵州省作协会员，播州区文联副主席，已在《星星》《山花》《贵州作家》等报刊杂志发诗500余首（章），散文40万字。有诗入选多种选本并获奖。
来源 遵义市文联
编辑 徐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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